京東自爆記(3) 「版本更新」了，還玩「火龍燒倉」？

收聽連結 「雙十一」結束了。今年全中國大陸的電商，不約而同地不再公布營業額，各種熱搜話題也基本不報什麼東西大賣。這個信號非常明顯：「消費降級」真的來了，大家不敢多買東西了，數據也就不可能好看。 那麼，正在被輿情小火慢燉、萬眾矚目的京東，戰績怎麼樣呢？ 京東的「戰報」發得很快，11月12日凌晨就發了。大概因為她們現在非常需要講一句「冇問題」；然後網友拆解他們戰報也很快。怎麼個拆解法呢？ 那些帖子就教你：首先你看到人家沒發營業額，你就知道這業績已經不行了。這營業額可不能虛報，他敢虛報一個營業額，稅務部門就敢來找他收稅。 再來看她發了什麼：啊，「時令滋補品熱銷」，健康麥片成交額同比增長100%，沖飲穀物成交額同比增長100%，這種只講比例、不講數量，也是統計學的魅力之一。然後誇張的來了：下一項「同仁堂大連淡乾海參100g20-30隻」，成交額同比增長200%！這些「數據女工」找好看的數字，居然找到一個單品上面，雖然可以諒解說這是深夜加班要趕著發啦，但這實在也是用力過猛，太搞笑了。之後還有什麼增長十倍，那這會不會是去年賣了1個，今年賣到10個？唉，這樣講太極端了，給點面子，說去年2個，今年20個吧。 這戰報解讀的樂子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轉述。 令人意外的是，戰報解讀的熱度，很快就被蓋過了。怎麼蓋的？答案是：11月12日晚上10點，位於江蘇無錫的京東物流園五號倉庫，起了一場大火。真正的大火。 網友第一時間反應是什麼呢？四個字：「火龍燒倉」。 這句成語，我小時候還沒怎麼見過，這二十年越來越常看到了。它什麼意思呢？上面要來檢查糧倉，然後糧倉就失火了。至於糧食是燒光了還是之前就不見了，死無對證。然後找一個負責人揹鍋，當替死鬼，其他人安全，你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誰有問題。這就叫「火龍燒倉」，已經玩了幾千年了，經典招數，永不過時，也不是中國專利，這大家都會無師自通。 那麼問題來了：頂頭上司會不懂這個把戲嗎？怎麼會不懂呢？大多數情況，是你懂，但是你沒什麼辦法，下面人全都串通好了來糊弄你。願意糊弄你，還算給你留了點面子，你只要裝傻，把替死鬼辦了拿去祭天，這事也就混了過去。但如果下面人再厲害一點，就會裝得愈來愈敷衍：一開始說是天災，也真的有天災，哪怕天災和事故的關聯無法追查；再來是沒有天災也說是天災，例如天上飛下一條龍來噴了一口火，這就是所謂的「火龍燒倉」，2002年有一部頗受好評的電視劇《天下糧倉》就是演的這一套。 這算是一種試探：如果隨便一個離譜的藉口都能混過去，那以後就沒有什麼不能混的了。最後的究極完全體，就是進化到「裝都不裝」，如川普第一任要派人去查美軍在阿富汗的帳，然後查帳人員飛機直接失事。你有本事就再派人啊，看誰敢來，看誰手上有槍、有炮、有導彈。我們可以隨便找個美國網友問他懂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想這就算沒讀過書也不會很難懂。但你又能怎麼辦呢？有辦法的話，也可以把那些人通通都鏟掉，來個大清洗；但你真有那能力嗎？現在懂王準備第二任了，讓馬斯克搞了一個「政府效率部」開始曝光各種冗官冗費，說要大力整治了，整得下去嗎？我們等著瞧。 說回京東這邊。為什麼要整這麼一齣「火龍燒倉」？各方評論基本都排除了意外事故的可能，一因為物流倉庫這種地方向來是很注重消防安全的，京東這裡也配了不少高科技，之前也只在2016年出過一次火災，但處置及時，沒搞成像今天這樣；當然這並不能完全保證就不會出意外了，所以決定性的因素就是：大家不想認為它只是意外。 那麼，我們有罪推定，按人為縱火來推論，總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年度財報要出了，有人想卸責，但是沒辦法了，只好狗急跳牆，來這麼一招，把所有虧損都推到「不可抗力」上去。就像民國初年，溥儀要查盜賣紫禁城文物的太監，太監情急之下，就把庫房燒了，燒掉更多古董，雖然是很可惜，但反正不是我的，而且大清已經亡了。 大清亡了，劉強東也被架空了，但作案人有一件事情顧不到，那就是外面還有「塔」。馬上就有網友說：11月9日是「全國消防日」，無錫市那天也才剛舉行「消防安全月」活動，而且年底不只你企業要出財報，我政府也要打考績的，結果官方剛剛宣導完，你京東就給我來整這麼一個大活，而且無錫作為長江三角洲精華區之一，能在那裡當到高官的，都不是簡單貨色，彼此競爭也很激烈的，然後你京東就給我來整這麼一個大活，唉，這後續會怎樣呢？精彩可期、精彩可期。 還有人說：無錫現任的消防局長，是從南京調過來的，因為南京幾個月前剛發生過一次火災，死了十幾個人，他受到處份，算是被降了半級調過來。如今又出了這麼一個大案子，這人身上會不會被貼「帶衰」的標籤不好說，但可以確定的是冤仇結大了。美軍可以不怕查帳，你一批打工人有什麼本事跟黨國作對？憑你是「版本T0」小仙女，所以為了維護「塔拳合一」的局面，體制內素不相識的女同志也要無條件、無底線地保住你，讓你蒙混過關嗎？ 總之，後續如何，精彩可期。網友們對這件事的討論我就先轉述到這裡，大家還有興趣的話就自己上網。這裡我還想多講一點的，是這幾年，類似的輿情之中，我們越來越來看到這樣一種感慨：「版本更新的速度太快了」。 什麼意思呢？這也是遊戲語言：遊戲裡如果有人認準了設計失誤，或者「卡bug」，利用程式漏洞取得過於誇張的利益，破壞了整個系統的平衡，那這遊戲就應該改版了。現實世界裡，出了這種情況，如果統治階級不及時修法，不給國家機器來改版，那麼人民也會自己改版，用「刷新認知」的方式來改。 歷史上第一個玩「火龍燒倉」的可能混過去了，一個社會如果沒有歷史知識傳承，也可能會任人把這一套一玩再玩。但如果有呢？中國大陸的版本，就已經更新到了把這一套封裝成一個成語典故，大家再看到這種事，腦海馬上就跳出「火龍燒倉」這幾個字，就好像2004年總統大選前，陳水扁肚子中槍，我外婆在新聞上看到了，第一反應就是「苦肉計」。我外婆雖然沒上過大學，但「苦肉計」這種民間故事的知識傳承，是沒上過學的人也該知道的。 陳水扁那三顆子彈是不是苦肉計？取決於你想不想要認為它是，也就是說，取決於你和他是不是同一邊的。如果你是國民黨，那你馬上就可以從歷史知識庫中調出「苦肉計」這三個字。那民進黨的就不會想到嗎？當然想得到，但是「如真」，大家都當作是真的來進行後續操作。這就好比索忍尼辛說的那段蘇聯笑話：「他們也知道大家知道他們在說謊，但是他們仍然要說謊」，因為這就是個「你和我站不站同一邊」的測試器。 而在「男性消費者大戰京東小仙女」這個當前版本的戰役中，對立的形勢已經很明顯，再要裝模作樣似乎就沒有意義了。可是京東還是必須裝一下，還必須當自己是個正常運營的企業來說官話，和社會各界交代過去。那麼，接下來的樂子，就是「請開始你的表演」。 一部份掌握專業知識與經驗的男性網友，會站在各種專業的立場上，去評價京東的公關反應、公文水平，還有之後的內部整頓。這之中，他們可以完全不冒犯女性主義，可以比平權更平權地作平權的姿態來為真正的平權出謀劃策、拾遺補闕。越是這樣，底下評論區仇女、厭女者的快樂就更快樂。同時，攻方，也就是男性網友已經在認知上建立了「群體免疫」，不會輕易再被轉移焦點之類的話術騙走，無論你想要挑起什麼別的話題來另闢戰場，他們都有辦法把焦點繞回你最不願意正視的硬傷上面。 這樣一支網路輿論力量，這樣一種養蠱養出來的生態，是相當可畏的。台灣民進黨和獨派媒體成天扯什麼「中共認知作戰」，讓我說，在「認知作戰」這個領域，真正厲害的，從來不是中共，而是「版本更新」速度遠勝官方的，不乏高級知識份子和業界老兵的人民群眾。民進黨網軍成天在這環境裡渾水摸魚，他們之中應該不會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們不敢這樣講。因為如果講出來，那除非台灣人民也變到跟大陸網友一樣厲害，沒有不敗的道理；而如果台灣人民也更新到那個水平了，民進黨和他們的網軍也就沒得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