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裡,連夢想都失去平衡!」─余華。
一些人的「光榮紀念日」,卻是另一些人的「死亡哀悼日」
「歷史平行線」觀點,並非反對「抗戰」史觀。而是希望在紀念和宣揚時,也要強調中華民族衰弱時,兩岸中國人(台灣人)都承受了巨大的傷痛和不幸。
避免「我的勝利紀念,卻是他人的,屈辱和傷痛記憶」,這樣的副作用產生。
在「歷史平行線」中,人們本無惡意,卻總是深刻地傷害著。
以前,發給王總裁助理「廖大頭」我寫的文章,他頂多回個禮貌性「讚」圖或卡通。星期六一早,他竟然對我最新寫的文章,給了一些點評和有所感慨。
大頭在LINE上回我:「這篇寫的還不錯!我伯公就是被抓去南太平洋戰爭,然後死掉了。」
他會這樣的點評,是因為我那篇文章主題是,《如何化解「歷史平行線」?避免兩岸「四合一災難」!》論述台灣民眾因生活背景,家族歷史經歷不同,會對遙遠過去發生的重大事件,形成沒有交集的「歷史平行線」般史觀。
文章中提到「抗日戰爭」的不同觀點。對「民國派」來說,抗日象徵著中華民族的反抗與勝利,而對於「台灣派」來說,這段歷史中夾雜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沉痛經歷。
有20多萬台灣人,被日本帝國徵召上了亞洲各地二戰戰場,最終約3萬多人死亡或失蹤。根據1945年的統計,台灣當時總人口約為600萬,其中男性約佔300萬,而成年男性約為200萬。根據此推算,被日本徵召參與二戰的人數,約佔成年男性總數的10%。此外,約3萬人死亡,代表每100名成年男性中,就有約1.5人喪生於戰場。
因此在台灣,二戰太平洋中日戰爭結束的日子,對一些人來說是「光榮紀念日」,卻是另一些人的「死亡哀悼日」。並在龐大台灣人族群中,引發難以言語的尷尬和傷痛記憶。
此外,文章中還有從民國史觀,1945年10月25日,中華民國將領在台北接受日軍代表投降,國軍大部隊由基隆登陸上島,這一天是「台灣重回祖國懷抱的『光復日』」。然而,不少台灣人認為這一天,不過是日本的殖民統治,被另一個「外來政權」替代。
看了大頭的回復,我便在LINE上問他,是否會反感「抗日」、「抗戰」等用詞?
他說:「也不是討厭『抗日』,我算是『烈士』家屬,所以看了這篇有些許感受」。對大頭和他的父祖輩而言,這段歷史中並非只有書上說的,中華民族「抗戰」的光榮,還有無法言說的悲痛與無奈。
大頭發來了一張「授權書」掃描圖片,內容是——
授權原因:本人在美,不克返台親自辦理
授權事項:
兹因長兄 O炳坤日據時代,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間被召在南洋(以下空白)
戰場死亡,O義雄同意授權二兄O金華向日本政府申請(以下空白)
領取弔慰金至其完成(以下空白)
授權人:O義雄
民圆七十九年 五月十四日
美國護照: G133XXXX
大頭解釋說,O金華是他爺爺,委託人是他阿祖二房,他爺爺爸爸的二老婆的小孩,爺爺同父異母的弟弟。
很少談論政治的大頭,今天很來勁,繼續跟我LINE不停。他說:「你也寫到,原有的台灣人會認為,(國民黨來台灣)只是換個人來統治,這句話也沒錯!」
「所以為什麼還是有許多台灣人討厭國民黨,這不是沒有根據的」。大頭接著LINE,「我們家以前也是很有錢的,因為我的阿祖以前是布商」。
打字實在太慢,我便用打LINE跟大頭聊起來,他的家族故事蠻有情節的。我一直以為大頭是土生土長的新北中和人,原來他是苗栗客家人。
他阿祖家是當地富裕大戶,不僅是大布商,也有許多土地。國民黨來了後,家裡的土地大多被政府征收,重新分配去推動「耕者有其田」。
阿祖的大房過世後,取了二房,大房生的爺爺在阿祖公司當會計。阿祖原本在爺爺名下擺了一些土地,後來被民國政府全「拿去」重新分配給窮困的人。阿祖死之後,錢材動產全部被二房帶走,移民去了美國。結果,大頭的爺爺在1970年代,只好北漂求生。從大戶公子,變成沒有家業的打工族。
關於久遠的歷史,大頭爺爺平常也很少跟他們談起。「是我們長大後,看到一些資料,才會主動去問,才慢慢了解」。大頭說。
這份「授權書」就是大頭整理爺爺遺物時,偶然發現的。他還給我傳來一張,他爺爺年輕時,和幾位年輕人一起穿著日本皇軍軍服的照片。
大頭的爺爺不提往事,有他的道理。在軍事戒嚴時期,與主流民國史觀、政治正確思想抵觸的,個人歷史經歷,講出來不僅尷尬,也可能帶來「不愛國」的質疑,招致麻煩或災禍。
大頭祖輩們遭遇的事故變遷,是台灣在二戰後的社會重建,許多原本富裕的台灣家庭普遍經驗。民國政府土地及改革及發展農業的政策,帶來台灣人普遍富裕,帶來以後轉型工業化的資本累積。但是也給原本的地主階層,造成相對的剝奪和掠奪感。而對歷史的記憶和定義,卻是由這個階層裡面,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所傳遞。
「台灣派」和「民國派」對歷史的詮釋,像是兩條永遠不相交的「歷史平行線」。面對這樣的歷史問題,需要的是一種平等與理解,尤其是理解對方所背負的歷史記憶。我們無法改變這些歷史記憶,兩蔣軍事統治30年,無法強加給人民完全接受民國史觀。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後,當年便取消了「光復節」。
對於已成事實的「歷史平行線」,無人能夠改變,但可以選擇如何看待它們。無論是「台灣派」還是「民國派」,都有不同的歷史悲情,而這些悲情應該成為彼此理解的橋樑,而不是彼此對立的根源。
唯有當我們真心去了解對方的歷史處境,當我們不再把過去的悲痛當作武器,而是將其轉化為理解與同情的基礎時,才能夠逐漸消弭這些「平行線」帶來的隔閡。就算沒有篡改的歷史事實,對不同背景的人,都可能產生正反對立的意識認知,和情感愛恨不同的鏈接。
當一些人要慶祝,有光榮歷史意義「勝利紀念日」,可對另一些人,這些日子卻是他們充滿悲情的「哀悼日」。我們活在「歷史平行線」,大家本無惡意,卻總是深刻傷害著彼此!
問題其實不難解,就讓「歷史平行線」,自然地存在下去。在2條平行線上的人,不要強求交集。最好都少去批評指責別人歷史認知的對和錯,而是都少說2句,管好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