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自爆記(2) 「內鬼吧」在「塔」下發出時代最強音：「有拳不買」

收聽連結 京東楊笠事件的熱度，這幾天持續延燒，但不是越燒越旺，而是轉小火慢燉。各位如果想看一些第一手的「戰報」與討論，我推薦三個平台：知乎、Ｂ站，還有百度的「京東內鬼吧」。 知乎是問答社區，集中了簡體中文互聯網上最多的，具備理論知識和實戰經驗的討論，既有短小精悍的「世說新語」，也能有破萬字還帶參考書目的長篇大論。儘管還有很多敏感問題沒法講，或不能講得太透，但在能講的範圍裡，你還是可以看到很多非常精闢、通透，而且現實得很「光棍」的答案，就是從這世界運作的底層邏輯、真實邏輯來分析問題，不去顧忌我們在傳統媒體、期刊或「檯面上」必須顧忌的政治正確；即便碰到審核禁區，答主們也有很多陰陽怪氣的寫法可以「抖機靈」，迂迴點出關鍵。這平台也有不少缺陷，而且不太賺錢，可是很多你在各平台看到的涉及爭議話題的高讚圖文，都是在知乎上首發的。我不知道它還能存在多少年，但在可見的未來，牆內大概沒法出現能取代它的平台。 你在知乎上搜索「京東楊笠」，就可以看到幾百篇各擅勝場的討論了。再來，B站，也就是嗶哩嗶哩彈幕視頻網站，中國的YouTube，因為能發彈幕，很多時候比YouTube還好看。很多UP主在B站上用演講形式來做自媒體，而我們在他們影片的彈幕和評論區就可以看到很多直接的群眾反應。再有就是，B站是做動畫、遊戲等「二次元」相關內容起家的，而這回「反京東」的浪潮，很多理論和戰法，就直接來自我之前提過的去年二次元遊戲圈「麻辣仙人」和「有男不玩」那場風波，而且有不少人是兩場都參戰了，於是就有人感嘆：誰想得到，原本在一個小眾的遊戲圈裡，「宅男」與「小仙女」的小打小鬧，過沒多久，居然從「二次元」打到「三次元」，打到京東這個在全世界都有份量的公司了。 這也印證了我向來的看法：電子遊戲的影響力，會越來越登堂入室，在主流文化裡取得和電影同等的地位。如果你是媒體或研究當代歷史、社會的學者，你可以不玩遊戲，但不能不知道遊戲，否則很多討論、很多詞語你就看不明白，需要別人解釋。 例如我要推薦的第三個平台：百度貼吧的「京東內鬼吧」，它是仿照「原神內鬼吧」建立起來的。「原神內鬼吧」是什麼呢？是米哈遊的遊戲《原神》雖然在全世界取得了極大的商業成功，但因為走了男女通吃的「一般向」路線，一些劇情和角色又偏向了「女頻」，所以被一部份玩家認為背叛了「宅男」基本盤，其中就有人建立了「原神內鬼吧」，一開始主要是傳播各種「米黑」，也就是黑米哈遊的真真假假的信息，例如他們公司內部的情況怎麼樣，有什麼大公司病，又有什麼人事鬥爭，所以叫「內鬼」。 去年「麻辣仙人」風波起後，「原神內鬼吧」也第一時間跟進節奏，從此把守備範圍擴展到了整個二遊業界，圖標都改成「有男不玩」了，簡介也寫成「原神玩家終點站，二遊宅男新家園」，你在上面可以看到各種極端、惡臭、抽象而又具體、虛無而又歡愉的情感表現與理智分析。而今輿論焦點來到了京東這麼大的公司，值得開一個新板了，於是就又有了「京東內鬼吧」，風格一脈相承，所以如果你不打遊戲也不懂遊戲的話，你就很難在第一時間跟進並且看懂這些輿情的語言和節奏。 百度貼吧成立於2003年，做到現在，沒有幾個人不嫌它混亂、過時、難用，沒有幾個人不罵他們公司擺爛的，但就因為最多人用，所以由於慣性，每有新的熱點話題，大家還是會想到貼吧看看有沒有新的專板。混亂和過時也有好處，就像美國的Reddit和台灣的PTT，我們可以看到許多未經演算法篩選的第一手言論，然後可以在沙裡淘金。如果你是做歷史研究的，看貼吧的東西，要注意多截圖、存檔、備份，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上面的內容就會消失。網路時代的史料留存是一個很麻煩的課題，我們很難做到實體文獻的嚴謹程度，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盡量做個六七十分吧。 從這三個平台整理目前的討論，我看到的是，現在男性同胞們大約達成了一種共識，就是要打持久戰，不要講什麼「速勝論」或「速敗論」，不要想一下子就把京東整垮，也不要一下子整不垮就失去信心，這都是老毛在《論持久戰》裡講過的。而這一戰又是在戰些什麼呢？剛剛我打了個比方說「轉小火慢燉」，下面就繼續概括，這一鍋，是要把三個層次的議題燉在一起： 第一層，最淺層最表面的，是「反女拳」；第二層，是「反寄生」，反制跨國金融資本利用身份政治對中國與全世界發展中國家的滲透、分化與寄生；第三層，也是最深層最敏感的訴求，就是「要平權」，但這「平權」的定義與標準是什麼呢？就是一種樸素的願望，歷史上無數人都嚮往過、嘗試過、而又屢次失敗或走樣的：「依據生產力來公平分配權責」，也就是最普通的那兩句馬經「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引申出來的革命理想：勞動人民當家作主。 在第一和第二層，當前男性的訴求都與國家民族的利益一致，這是現在他們敢大聲說話的底氣所在，包括官方智庫學者如復旦大學的沈逸也下場揭發批判身份政治，和老哥們站到同一陣線了。但如果要把話說到底，去到第三層，這就和「塔」有所衝突了──「塔」這個詞來自塔防遊戲的各種防禦塔，用來指代國家機器，也就是建制和建制裡面黨性、官性蓋過人性的大小螺絲。 我們講性別議題，美國去年有56種或者97種性別，現在幾種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中國呢，重要的只有3種：男性、女性，還有「塔」。誠然高層還是生理男性居多，但我們要講社會性別，那麼「塔」就是有男有女，但和男女都不一樣的存在。「塔」希望的是男女都乖乖工作、買房、結婚、生子，而所謂「女拳」和「男拳」想要的都是不被這個「轉移支付」體系永遠剝削下去，只是「女拳」講求的是在這規則中利益最大化，最好是加入建制，成為食利階層，形成所謂「塔拳一體」的格局，就像女頻小說那樣；而「男拳」講求的是打破規則，終止循環，翻桌，洗牌，就像男頻小說那樣。 付出勞動，發揮生產力的人，能獲得的報酬少，而不事生產的食利階層卻要拿走大部份，還要千方百計地越拿越多。這不用講什麼馬克思主義者了，隨便一個普通人都會覺得這不對，而且不能長久持續下去。而現在所謂「白左DEI」所搞的政治正確，卻就失控到了越來越多人都可以憑藉身份政治來索取福利和特權，然後也顧不了長遠的事；後人撈不到了，那就繼續歸咎於父權或別的什麼，總之結論必須是我們更多人坐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實現一個更公義的世界。反正就是不能檢討自己，否則你就要被群起攻之，被取消，被開除。 有道是「物極必反」，這樣搞太久搞太過頭了，被佔便宜的人當然會反彈，所以保守主義回潮，在全世界範圍裡，都是必然的事，也正在發生了。然而，所謂「依據生產力來公平分配權責」，辦得到嗎？如果實現了會怎樣？在小範圍裡是很爽，例如我看到很多人津津樂道，說馬斯克收購推特後，裁掉一大堆管理人員，只留下真正幹活的，然後合照裡面男女比例就回到了9:1左右。 這次京東被針對，許多老哥們理想的戰略目標，就是留下真正能幹活而且有戰功的物流部門35萬快遞人員給別家收購或另起爐灶，而那20幾萬坐辦公室的小仙女，就讓她們隨著京東的垮台或至少殘廢，全部失業，以儆效尤。為此，一句脫胎於去年「有男不玩」風波的新口號誕生了：「有拳不買」── 佔有中國多數消費能力的男性消費者要結成統一戰線，針對所有民間企業，凡是人家公司有人「打拳」，或者有再敢試圖「龜訓」消費者的，就抵制它，就不買帳。你跨國資本不是說企業要多搞DEI我們才給你融資嗎？好，現在哥們就從消費端來跟你對沖。樂不樂？ 這是一個最容易實踐的行動綱領：它不要求你做什麼有風險的事，只要求你不買，或者在別家買、買別家的。它也不要求你多講些什麼話，只要不扯後腿就好了。如何算是扯後腿呢？有老哥就整理出了「社管話術十三條」，又有人增補成「公關十九條」，就是網路水軍常用的，二次元遊戲圈前兩年經常在玩的，各種平衡輿論的話術。每當評論區有人出來為京東或女權辯解、護航，你就把那張圖一貼，對照一下，寫個數字就好：哈哈，這是第幾招。 如果有人想辯論，或者像西方媒體那樣，沿用「男女對立」的視角來報導，說東亞男性新一波「厭女」風潮又來了，那麼，打蛇打七寸，就從這些多元主義者、覺醒人士、進步人士慣於避重就輕的「生產力」問題來穩固反抗基礎：為什麼我掙錢要給妳花，還要讓妳嫌？以前還可以說是為了孩子，但現在我們都不屑結婚生子了，如今是「光棍主義」的時代了，男人賺錢就給自己花，用自己開心的方式花，多快樂。我也不仇恨女性，但前提是她踏實做人、踏實做事，不搞特權；說要給女性平等的工作機會和上升通道，給了啊，奈何一個個進來都削尖腦袋往食利階層鑽，還不許別人罵──當然這不是全部，但只要個案夠多，就夠多了。所以今後在我們能力和職權範圍裡，不給女性任何特別的優待，就才是真正的尊重與平權。朋友，關鍵始終在於權力和利益的分配上面，這個世界是要愈來愈被蛀蟲搞垮，還是能「撥亂反正」，就靠大家來打這場持久戰了。 關鍵始終在於權力和利益的分配，而這兩者的基礎，也始終是國民經濟。話要講到這份上，就要追究「塔」的責任了。過去四十年，先是計畫生育壓人口，教人把養育後代的精力拿去工作；又搞土地財政，靠房地產透支人民幾十年的收入，用「增量經濟」掩蓋矛盾；現在增量不足，轉入「存量經濟」，要開始還了。誰來還？當然是以後的年輕人，不會是已經賺飽的。這個情況下，不婚、不生，對「男拳」「女拳」來說自然都是當下的最優解，也是最有樂子的「看你塔還能出台什麼實際措施」，我賭你任何什麼補助政策或是虛的、或者不夠的，因為邏輯上你就是指望著後代給你還債，那你怎麼可能現在就為他花更多錢呢？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塔」還沒下場說話，大家知道它不敢輕易下場，因為一下場就會觸及到這個最尷尬的問題：它革命建黨的綱領就是「勞動人民當家作主」，而它現在既不能反對這點，也不能實現這點，所以只能低調，只能避重就輕。 所以「男拳」這一方，也不會輕易把矛頭指向「塔」，一因為確實打不過「鐵拳」，二因為，「男拳」既崇尚生產力和組織力，而現在搞基礎建設、產業升級、科技發展以及「一帶一路」大戰略，也確實離不開國家機器，中國共產黨在這些方面的功績，他們還是相當認可的；而要解決當前世界上這些越來越激烈難解的矛盾，你也只能指望科技和生產力再進一步發展。 「女拳」也明白「塔」不會真的聽「男拳」的去打壓女性，畢竟正常女性的權益還是要保障，現有的優待也不會輕易撤掉。儘管女權主義者或多元主義者一方，現今沒辦法在唯物主義的「生產力」邏輯上正面和「男拳」的論述對戰──至少我還沒看到有這樣的文章，畢竟最近《星鳴特攻》這些遊戲界提供的樂子太大了──但在情感上，她們依然可以站得住腳，立足於一部份的事實，就是女性長久以來是被剝削、被壓迫的；當然另一部份的事實是，男性長久以來也是被剝削、被壓迫的，但這就不用多講，也不用把矛頭指向「塔」，因為這就不是女性自古以來的生存策略。 我們經常會看到「弱弱相殘」、「弱者揮拳向更弱者」這種道德指責，彷彿你就要挑最強者去打，然後打不過死掉，或者坐牢、流亡才算夠有種的樣子，這種指責在現今「男、女、塔」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的格局中，是不適用的；你要講這套，人家可以直接罵你「傻逼」。衡量現在的形勢，選擇最省力、最合乎自身利益，又最有樂子的打法，在第一、第二層持續輸出，才是最優解。 總之，這是一場長期的、去中心化的博弈。我覺得「去中心化」這個詞不夠典雅，不如用《易經》乾卦的「群龍無首」吧，如果你也對易學有興趣，歡迎參考選購我做的《易經紙牌》。──這是一場長期的、群龍無首的博弈，看誰耗得過誰，了不起五十年後大家都老了，一起完蛋，所謂「雙輸好過單贏」。當然現在講幾十年後的事還太遠，眼下可以期待的，就是11月11日「雙十一」，京東商城的銷售額會有何變化？數據會不會造假？假，又會有多假？我們一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