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性戰爭的遊戲戰區(3)拒絕「龜訓」：「麻辣仙人」崛起！

收聽連結 本集摘要：在積累已久的怨氣被點燃後，部份男性玩家喊出了「有男不玩」這個抽象口號，自覺地組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群體，來抵制遊戲廠商的「兩頭吃」與包括「女拳」在內各種「社管」的輿論打壓，乃至還發明了一個英文諧音「younumberone」，強調我作為消費者的感受應該放在第一位。這股風潮，連同日前的胖貓事件，以及持續低迷的結婚率、生育率，在在表示著：愈來愈多中國大陸青年開始拒絕這整個不利於男性勞動者與消費者的主流社會價值觀了。他們說：不要再支持這個「轉移支付」體系。 2023年6月2日，B站又出現了一篇有望成為「聖經」的演講影片：〈銳評抽卡二遊：論一般向二遊的馴化陷阱以及失去話語權的宅男〉。它裡面指責遊戲廠商的部份，和我們前兩集介紹過的差不多：廠商不去滿足基本盤宅男玩家的性癖，反而為了「擴圈」，配合「社管」運用各種政治正確的話術，壓制普通異性戀男性的審美取向，要宅男玩家忍受不滿，繼續付費來養活任性的製作者，或者讓其他性向玩家享受到過份的福利。 先解釋兩個詞：「銳評」是「尖銳的批評」，最早是新華社、央視新聞在新媒體板塊開設的專欄名稱，這詞在感覺上，比起「批判」，殺氣沒有那麼重，而且還可以包括嘲諷，比較幽默，所以很多網友也學著用起來了。 「二遊」是「二次元遊戲」的簡稱。「二次元」，台灣以前比較習慣的說法是「ACG」，就是日式動畫anime、漫畫comic、遊戲game的合稱，它詳細的內涵與發展史講起來要一段時間，我們放在下集談，先回來談這篇「聖經」。 這位演講者叫「聽故事的伊君」，他並不是第一個提出這種觀點的，但為什麼他出名了呢？因為他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張與要求，而他那主張，對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來說，太魔怔了，太極端了。他主張：既然「二次元遊戲」的本質是「引導玩家愛角色來刺激付費、抽卡和養成」，那麼玩家扮演的遊戲主人公，就應該是故事絕對的中心，所有我方隊友都應該圍著我轉，特別是女性角色，應該絕對忠實於我、依賴於我，不應該和其他異性角色發展感情，甚至連可能引發曖昧的交流都不應該有，不然，我付了錢，是要看自己被「綠」嗎？這不犯賤嗎？ 這位老哥，他用了一個詞叫「ML」來概括他的主張，意思是masterlove，對主人的愛與依賴，這詞的來源是前幾年的日本遊戲《Fate:GrandOrder》(FGO)，然而不少識者指出《Fate》系列中的masterlove也不是他說的這麼一回事。但總之，當時啊，這部影片很快得到了數十萬播放量，評論區非常的兩極化，支持著認為講出自己心裡話了，反對者說這人有病吧，放現實裡就會是那種控制欲和獨佔欲超強的自卑轉自大的大男人，像某些阿拉伯或印度的王公那樣。 而我呢，我聞名而至，看了以後，一開始是有一些目瞪口呆──怎麼有人能這麼理直氣壯、這麼有條有理地，把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心思，拿到檯面上來講呢？你看了就知道他不是搞笑也不是反諷，他是非常非常非常認真的。但接著，我感到高興了，因為他夠「光棍」。 以前日本「宅男」的刻板印象是陰暗、孤僻、偏激，因為之中很多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愛好並不能見容於主流社會；而這個詞傳到中國大陸以後，因為早年能接觸到這些動漫、遊戲文化的，大部份是受過教育的大學生，在文化方面比較不會自卑，但「非主流」這個自我認知還是相通的：我們共享一些不太見容於主流社會的趣味。只是，當市場規模大了以後，原本做「宅圈」的，都會想要「擴圈」，把觸手伸向大眾，這就造成了我們現在講的這個基本盤被冷落，還被政治正確給「規訓」的局面。 剛剛說到「規訓」，有讀過書的朋友應該聽說過法國現代思想家傅柯的名著《規訓與懲罰》，他討論權力是怎麼塑造現代社會，又怎麼改造人性的。中國大陸網路輿論精彩的地方，就是我們經常可以看見這些原本頗為艱深的學術詞語，在筆戰中給普及了，而且還有改造。如「規訓」中文原本是「用規矩來教訓」，而在這一波宅男掀起的反政治運動中，他們就經常把這裡的「規」寫成烏龜的「龜」，女拳想要把男人訓成烏龜。這又來自於「國男」這個源自女性群體的，對中國男性的蔑稱，「國」這個字有時候故意加個「虫」字旁來加強侮辱性，有時候也寫成「龜」，因為像湖南話之類的一些方言裡「國」和「龜」諧音。 以往大部份宅男，或者換個更大眾一點的說法：「老色胚」，喜歡色色，喜歡形形色色的色色的傢伙，大部份也知道這種趣味不好拿上檯面的，自己人在小圈子裡面玩玩就好了，畢竟誰搞過頭真的會被法辦，所以就很容易被「龜訓」，被壓制成綠色的縮頭烏龜。而今，面對這個小圈子越來越被破壞的情況，這位老哥不忍了，他明確說我就是要廠商給我開後宮，不要有什麼男的來激起我的性焦慮。 他呼籲玩家抵制「一般向」產品的「兩頭吃」的思維，要求廠商老實去做好「垂直細分市場」，像「女性向」遊戲就都很老實只做女性市場，不去「媚男」，「男性向」也應該比照辦理，就像男廁所和女廁所應該分開，不要做「混廁」。這一部份的言論，似乎也有他的道理。不過當時這位老哥最讓人不能同意的地方，是他主張「ML」應該是「二次元」的正統。很多資深玩家和行家就皺眉頭了：這是什麼話？ 幾十年來，日式漫畫遊戲的最大宗，一直是王道熱血作品，講究的是愛與勇氣、友情與成長；雖然大多數人也喜歡搞色色，搞擦邊軟色情，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嘛，你把它放到第一位，且不說這對創作的限制會有多大，人格上，你這樣也未免太魔怔了，難怪會被主流社會看不起。於是，有人就給這位老哥封了一個「ML仙人」的諢號，又因為「ML」不好唸，就從拼音裡找詞，叫做「牡蠣仙人」或「麻辣仙人」。 2023年6月到9月，這位「麻辣仙人」雖說也起到了一定影響，吸引了一些同道，但就我印象，當時大多數男性玩家還是把他們當笑話看的。他們提出了一個口號：「有男不玩」，遊戲裡出現男的我就不玩，很多人也嘲笑，這什麼跟什麼嘛，一個個條件開下去，最後沒有任何遊戲能符合你的要求了。我也調侃過：那不如回去打《俄羅斯方塊》吧，首先它沒有男人，再來，你在《俄羅斯方塊》裡，是真的能插到。 然而，到了年底，隨著上集講到的《少女前線2》事件的引爆，風向開始轉變了，許多男玩家轉而支持「麻辣黨」，甚至加入進來，在理論上添磚加瓦，為「有男不玩」這個抽象口號，賦予了一個既粗暴、又精妙的解釋：英語諧音「younumberone」，你是第一位，我們消費者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有人說：為什麼「女性向」作品不會想「擴圈」去發展男性玩家呢？很簡單：女玩家會鬧，鬧起來非常兇，遠比男性團結。所以我們男性應該向女性學習，我們也要會鬧，要能跟女性一樣團結、一樣兇！ 「有男不玩」這個口號太莫名其妙，難以定義，你找一百個人可能會有十種說法，其中九十個人拒絕回答，而這正是它的妙處。 就好比，你問你老婆或女朋友「我們晚飯吃什麼？」她說「隨便」，你絕對不能真的隨便，你必須好好地、認真地跟她一個個提議，讓她一個個否決，千萬不要發脾氣說這決策效率太低了，因為最重要的是捧著她，把她哄高興，哄高興了吃哪裡都好，只要不是太難吃或者犯忌諱。很多男人相當受不了這種德性，但是，你試著這樣「拿喬」，試著這樣做一兩次看看，你很可能會發現這種感覺非常之爽，太爽了，我只要等人來討好我，不用將就他人，甚至不必動腦筋。 而作為遊戲玩家，作為手裡拿著鈔票的大爺，我們不正應該等著廠商來討好我，來讓我挑剔嗎？所以我們不需要給「有男不玩」下任何定義，作任何解釋，因為我們就應該高高在上，你如果還像做題家那樣認真答題、認真講理，那你就low了。我們這一波，要的就是不被定義、不可理喻。 「不被定義」，這也有典故：2023年3月，《少女前線》的廠商散爆網路，在微信公眾號發了一篇公關文章：〈不被定義的你，很酷！〉，這是一篇介紹與訪問他們公司裡面十位女性員工的稿子，就女性主義和多元主義的角度來看似乎相當美好、相當勵志，表示遊戲行業並不都是以男性審美為絕對主導嘛。這「不被定義」也是女性主義者的常見主張，說女性應該擺脫社會強加於我的身份與任務，得到自主與自由。然而，《少女前線》就是最典型的男性向ML作品，那你公司發這麼一篇「姐妹互助文」是什麼意思呢？研判大概就是他們哪個女性主管自己想做了。於是，到年底，在《少女前線2》出事以後，這篇文章也被「ML黨」挖出來，作為「小仙女」勢力已經深度滲透遊戲行業的證據。 「小仙女」成群結黨進入遊戲行業，拿你錢、造你反，搞和平演變，要在男性向產品裡騎到男人頭上，還要給自己立一個「不被定義」的牌坊。還有這種好事？好，要玩大家都來玩。 就這樣，「有男不玩」這個口號，從一開始一小撮「麻辣仙人」過於偏激的主張，演化成了可以最大程度在玩家群體間結成「統一戰線」的法寶。我們之前反感「麻辣仙人」，是因為他想管到我們頭上；但現在「有男不玩」是幫助大家不讓那種從「飯圈」過來、或自己「覺醒」了某種意識的傢伙控制社區、寄生在結構裡面。這性質就不同了。 有人質疑，有人諷刺，你都別跟他辯，你就說：「你說得對，但是有男不玩。」抗拒一切辯論，排斥一切什麼「要體諒廠商」、「要互相理解」、「要共存共榮」之類的漂亮話，「有男不玩」這四字真言，就這樣站到一個極端的位置，像核彈一樣成為了一種威懾和倚靠。而且，它夠好笑。既認真，又搞笑，這在傳播上就是保證。 就這樣，在吵吵鬧鬧之中，時間來到2024年，第一款亮明旗幟，往「男性向」一面倒，吃到這波「有男不玩」情緒紅利的遊戲出現了，它叫《塵白禁區》。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們下集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