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沒有統戰價值的「山河四省」：老實人就該受欺負？

收聽連結：https://is.gd/wStPN6 2023年，也就是今年除夕，有網友做直播，在河南省與山東省的交界地帶，從河南向山東放鞭炮，因為河南省不許放鞭炮，山東可以。網友開玩笑說炮打山東，這時河北、山西的網友也來聲援這個河南網友，一時間眾人競相起鬨，好不熱鬧。突然有人說了一句：「這不就是『山河四省？』」　　河南、河北、山東、山西，「山河四省」。我不知道當時直播間的氣氛是怎麼樣，但很快，「山河四省」這個稱呼就流傳開來了，而且馬上炸出了好大好大的輿論以及感慨。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大家想到，河南、河北、山東、山西，除了山東省靠海，經濟還不錯以外，河南、河北還有山西都是很苦逼的省份。 　　河南人口最多最窮，為了嚴守十八億畝耕地紅線，上面就叫他乖乖種田，搞得河南想要發展別的產業也發展不了，頂多就靠一些幾千年的古蹟，弄一點觀光旅遊。 　　山西呢，一講到山西就是滿山遍野的煤礦，的確山西就負責提供煤礦，還不讓你賣高價，因為全國一盤棋、要有大局觀，要顧全大局，於是有好多年天空都是霧霾。 　　河北就更不用說了，要供養北京和天津；產業呢，雖然有全球最大的鋼鐵產業，但是有重大節慶，要辦運動會或者什麼大會的時候，北京需要好天氣，你就得給我停一下。而到2010年代呢，鋼鐵業產能過剩了，越賣越虧，那就要去產能，可是那麼多人都指望著靠鋼鐵廠吃飯，你去產能了，裁徹鋼鐵廠，那那些人去哪裡？去北京，去天津？北京天津已經夠多人了，那去其他地方，離鄉背井？可以走的已經走了，那走不掉的怎麼辦？河北省又怎麼辦？ 　　最後山東，也就山東寬裕一點，農業工業交通都有，但山東人口也最多，而且官本位意識濃厚。去年有個大學生，做了一款桌遊叫做《沙東桌遊》，沙東就是山東，這遊戲玩的就是模擬一個酒局，你要把其他人全部都喝掛，它直接從山東的酒桌文化改編而來，呈現了各種勸酒、灌酒之中的權力壓迫。年輕一代反感這種文化的人越來越多了，所以這個遊戲出來的時候，受到了廣泛的關注，而且又讓大眾檢視討論了一下，山東這種特別講究規矩和權力的文化氛圍。這其他地方當然也都有，但是山東人好像特別厲害。有人說，這是因為山東以前是齊國和魯國，齊文化要從商做生意，那當然要喝酒；而魯文化呢，最保守，那就要做官，這就更是不能不喝。 　　那你說，我當領導了，我叫大家都別喝，大家都輕鬆，這不行嗎？嘿，還真不行。2010年有一本博士論文叫《中縣幹部》，作者去河南掛職考察了一年多，裡面就提到，酒局是權力的潤滑劑、行政的潤滑劑。為什麼呢？好，你是一個中層幹部，平日裡接到上級命令，就要下面的人做這個做那個，一年到頭都在忙，也沒有多少時間交流感情。你知道下面人對自己肯定很有怨言，怎麼辦呢？通常也就只有在聚餐的時候，自罰幾杯，跟大家賠個罪，這情緒也就過去了，然後明天還是要繼續。 　　那你說能多給補貼，多給加班費，多加人嗎？當然不行了，沒那麼多資源。就算有，也永遠會有優先級比你更高的地方，把資源吸過去。 　　此外，四省共有的問題是高等教育資源不足。河北省人口七千四百多萬，山西省人口三千四百多萬，河南省九千九百多萬，而山東呢，一億零一百多萬。總共三億多的人口，卻沒有幾所上得了檯面的大學，名校都集中在北京和天津了，而且中國大陸的高考，每個省名額不一樣的，西藏人五百分能考上的大學，那河南人可能要五百五十分甚至更高，因為本地競爭者太多了。 　　有人總結說，這「山河四省」的人，有幾種特質，首先是非常勤勞，任勞任怨，而且不怕辛苦，因為生活相對來說不算太好，而且競爭激烈，國家從這裡拿走的多，得到的少。再來是非常非常尊重知識，非常願意去讀書，所以這裡雖然窮，但是非常願意讓孩子去讀書、考大學、做科學研究，因為他們認為知識確實能帶來財富，或者考上公務員改變命運。所以他們也非常的服管，非常的服從，除非活不下去，否則大部分都會乖乖聽國家的。任勞任怨，這是完美的工程師和士兵的材料。 　　而在民族成分上，這裡的人也幾乎都是漢族，更可以說是華夏中最華夏的一批人，最晚到周代以後，就都成了中國的基本盤。然而這四省的土地也因為開發太久了，人又太多了，資源枯竭嚴重；七十多年來的政策，又導致了這裡積累了教育資源不公平、產業結構不合理、經濟發展不平衡等等問題。 　　所以「山河四省」這個詞，為什麼一出來就流行，並且引發熱議呢？因為這幾個省的人發現，大家彼此是難兄難弟，都是被辜負的，最沒有「統戰價值」的基本盤。 　　便如姜文《讓子彈飛》這部電影裡面一句名台詞：「老實人就該受欺負嗎？」過去為了發展經濟，我們的人力，我們的資源，優先支持沿海地區，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優先支持北京和天津，但好事要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呢？當然基礎建設是有了，南水北調工程，也緩解了水資源枯竭的問題；可是老百姓的就業和發展呢？產業不發達，大家拼著去考公，那已經考上公務員的人，以自保為優先，產業就更難發展。 　　特別是河南，各種地方政府、地方幹部的問題數不勝數，去年有鄉鎮銀行爆雷，好多存戶被倒帳，拚命去政府門前集會遊行，眼看要鬧到不可開交了，中央才急忙下措施，先保障存款在幾萬塊以下的能拿得到錢，因為這些人如果沒這些錢，就真的要出人命；至於幾十萬幾百萬，這種不算窮人，故而不太容易得到網友同情的那種呢，你就慢慢等吧。 　　「山河四省」的老實人，就是這麼樣的被欺負著、被辜負著。其他地方又何嘗沒有老實人呢？所以各地網友在同情、在聲援山河四省的時候，也是在可憐自己，也是在借題發揮，為平民老百姓鳴不平，呼籲一個幾千年來朝廷、國家都許諾過的，能夠善待老實人，給予勤勞應有的回報，這樣的社會。 　　然而或許也因為這個話題太老、太難解了，到了下半年的現在，雖然這幾個省也各有各的事，但就很少人還在把「山河四省」這個名堂給繼續發展下去。或許這陣熱潮算是冷下來了吧，但我想這跟一般僅流行一時的流行語不一樣，因為它深刻聯繫著當下的社會與長遠的歷史。所以今年初看過、參與過相關討論的人，應該都還會把它記在心底。 　　大家有機會和大陸朋友交流，如果能夠請教他們關於這山河四省的事情，那我想你應該可以聽到很多故事。而如果我們能同樣站在庶民的立場，去對各種各樣被辜負的基本盤、被辜負的老實人給予同情，那我們或許就可以真切的與大陸朋友起到心靈上的交流；或者說，從「講好中國故事之類」的宣傳話語中掀開一道裂隙，去窺見底下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