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性戰爭的遊戲戰區(1)一場「反政治正確」運動正在進行

收聽連結 話說兄弟我在讀書讀到歷史碩士、文學博士之前，首先是一個遊戲玩家；我從三歲開始打電腦遊戲，畢業後第一份工作也是遊戲媒體的編輯，所以呢，把電子遊戲和社會文化史、中國史、世界史、當代史結合來看，在我來說是本職學能。本集我們就來談談兩性話題、性別戰爭在遊戲這個戰區的近況。 簡單講，這是另一個「憤怒的消費者抵制『政治正確』」的故事，但具體的細節，在神州這片大地上，總能蹦出許多更加光怪陸離的笑點。 話說從頭，我們先看世界大環境。 近十幾年來，很多人發現，歐美的電影、電視劇越來越難看了，因為被所謂的「政治正確」綁架，選角要照顧到性別和種族的多元，劇本也越來越多不能碰的禁忌，否則就要被一堆什麼團體批評、譴責，甚至提起訴訟。遊戲業也有同樣的情形。本來大多數團隊創作角色，都是順著普通人的審美來，以俊男美女、猛男辣妹為王道，膩了再換換口味，照顧各種各樣的性癖。然而當「政治正確」勢力盯上了遊戲界，一堆所謂的「SJW」，「社會正義戰士」socialjusticewarrior就來批判這些遊戲把人物畫得太性感，是「物化女性」，搞「男性凝視」。 其中一些人就進入了IGN之類的遊戲媒體，靠著這些平台來「打拳」製造輿論壓力；還有人甚至專門成立了號稱「顧問公司」的組織，就去跟那些大廠說：啊，我們來幫你避雷，幫你做「敏感內容審核員」，讓你產品可以更合乎「政治正確」，不然，可能，不知道誰，或許我們就會告你喔？怎麼樣？ 有些大公司很怕這個，就從了。於是歐美近年很多遊戲人物就變醜了，美其名曰更寫實或更能彰顯性別平權主義，劇情方面也是一言難盡，然後玩家就開始越來越反感。大概到今年，終於有憤怒的玩家去爆那些人的料，如一家設在加拿大的顧問公司叫Sweetbaby，就被群起抵制；許多「拳師」也被起底，但見劣跡斑斑，根本不是什麼多元主義、平權主義者，只不過是一些濫用政治正確，寄生其中的投機份子。 與此同時，東亞的遊戲業界，被這種人「寄生」的程度還不算太高，大都還能繼續畫俊男美女、猛男辣妹以及各種奇形怪狀但都足夠有趣的東西，所以中、日、韓廠商的聲望，這幾年有不少都超過歐美了，沒辦法，這是人家自廢武功。最近的一個例子，是那幫「拳師」又在遊戲媒體IGN上罵一款韓國遊戲《劍星》女主角的身材不真實，說這形象是「被某個沒見過女人的人所性化的玩偶」。結果呢，這次韓國廠商夠光棍，公布影片，女主角就是用一名模特兒3D掃瞄建模出來的，身材都符合真實。這下玩家老爺們樂了，紛紛群起去把IGN的留言區沖到爆炸，逼他道歉了。 而在中國大陸呢，近十年手機遊戲迅猛發展，情況就是，很多廠商一開始都按照日本業界已經發展成熟的模式，分出「男性向」、「女性向」和「一般向」三大賽道，「男性向」、「女性向」就是專攻男性或女性市場，瞄準其「性癖」來做，而「一般向」是面向大眾，意圖讓大多數人都能喜歡、都能接受。「一般向」如果能做成功，就能吃到最大塊的市場，但當然，眾口難調，問題也就出在這塊。 一種普通的情況是：女性玩家聲音大，發聲的時候更能帶節奏，甚至廠商裡面就有女性員工或主管樂意配合，於是一般向遊戲裡，新出的劇情和人物，開始偏向於女性的審美，男性玩家當然就會不滿意了，有人就說男玩家貢獻了百分之八十的流水，你現在為了成長，為了增量，去討好女玩家，冷落基本盤，是不是男玩家就缺乏「統戰價值」啊？ 如果只是比大聲，那麼吵一吵，廠商再盡量平衡一下，盡量輪著來，一碗水端平，那也還不算什麼大事。但是，當有女玩家開始「打拳」，把歐美那一套女性主義的術語拿進來搶佔道德制高點，甚至「召喚鐵拳」向官方舉報，這矛盾的性質和層級就變了。這個我們在去年「女拳與鐵拳」那一集已經講過一些。 這種情況，出現在一般向遊戲，倒也不算離譜，畢竟大家搞擦邊軟色情都有一個度，你硬要廠商在大眾產品裡滿足男性的性癖，這怎麼說也很難那麼理直氣壯。可是，如果連小眾的男性向遊戲都被掰到女性向那邊去，事情就比較嚴重了。 這個案例，出在2022年上線的一款叫《無期迷途》的遊戲，它美術走冷豔風格，一開始推出了許多冷豔、帥氣大姐姐類型的女角，跟尋常的美少女畫風不太一樣，令人耳目一新，也有一部份女玩家被吸引進來。它一開始的成績還不怎麼突出，運營了一年，口碑漸漸做起來，然後，男玩家開始發覺不對勁了：它的畫風越來越偏向女性向的冷豔，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女同」，女同性戀的審美觀。原本冷豔大姐姐應該是等著男玩家一步步去陪伴，去突破心防，然後滿足其保護欲或征服欲的，可如果創作指導思想變成女性主義，那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於是男玩家開始沖、開始帶節奏給廠商壓力，然而，《無期迷途》的廠商，是疊紙網絡所開的子公司。 疊紙網絡是什麼公司呢？它成立於2013年，從一開始就是專攻女性向市場的，有《奇跡暖暖》《戀與製作人》《戀與深空》等相當成功的代表作。《無期迷途》原是他們往男性向市場發展的試水之作，看到成績不錯，又想往一般向走的樣子，結果出了問題，疊紙又萬萬不能得罪自家的基本盤女性玩家的，所以《無期迷途》官方後來就很被動，而它原本的上升勢頭也似乎就被打消了。 2023年底，還有一個更加炸裂的案例，出在一款男性向遊戲《少女前線2》，它第一代就是靠「媚宅」，靠宅男市場起家，角色都是槍械擬人化，做成各種女性外貌的仿生機器人，名曰「戰術人形」，這「人形」是日文「人偶」的意思，直接搬過來用，味道更沖。然後這二代呢，在封閉測試期間，就被玩家「解包」（查看遊戲檔案內容）發現，怎麼有個角色在台詞裡一直提到一個叫「雷蒙先生」的別的男人，還跟他很要好的樣子。怎麼回事？這些槍娘不都應該只忠於我指揮官的嗎？怎麼，我被這遊戲的文案給「綠」了？！一代的劇情還沒完結呢，怎麼二代的開頭就是我自己解散了勢力，原本旗下幾百個老婆都分散到世界各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這件事情很快引爆了玩家社區，各路好漢紛紛前來分析這是為什麼，然後發現，這編劇是在用「女頻小說」，就是女性向小說的思維來編的，很多讓男玩家覺得彆扭甚至吃屎的情節，如果你用女性讀者的視角來代入就合理了。然而這是怎麼回事？「女拳」份子混進了男性向遊戲公司，來故意給男玩家餵屎嗎？然後這種劇本居然還能過，公司內部沒有人察覺問題？他們老闆又是怎麼想的？還不趕緊處分？喔，不好意思，《少女前線》這家公司的老闆，在遊戲圈內流傳的名聲，是一個驕傲自負、不可理喻的男人，要他向玩家低頭，不可能的。 當然他們之後還是發了個不痛不癢的官方聲明說會作出調整。然後《少女前線2》正式上線以後，玩家發現它其他方面做得也不行，不怎麼好玩，那這遊戲本身再怎麼改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玩家每個月看到一些「國産二次元手游觀察」帳號發布的每月流水排行榜，《少女前線》系列走勢一路低迷的時候，彈幕就一片歡樂。 類似的案例還有不少，有一些現在還在進行，一小時都講不完。但總之，將這些事件連起來看，我們可以看到，一場「反政治正確」的運動正在全球範圍內展開，其來源，是被「女拳師」壓制的「直男審美」與「宅男審美」的怨氣。這道理也很簡單：一旦有什麼價值被拱成了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有了政治上的能量，甚至得到法律保障，就一定會有投機份子混到裡面去，濫用它來牟取紅利，而且還不容置疑，直到把整個環境掏空、玩爛、搞垮。而所謂「反政治正確」也不一定是反對那些價值，但一定是要抵制那種無下限也無上限的無限消費。 而在這樣的鬥爭之中，網路社區就又會產生各種新的梗、新的黑話。下一集，我們就來繼續介紹，源自「飯圈營銷」，也就是娛樂圈追星族的術語：「擴圈」與「提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