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始於人》 1979年台美斷交，聲寶公司創辦人陳茂榜談人力與經濟 -屏除虛幻文憑主義

茂榜廳是東海大學校務會議場址，也是大型國際會議的首選。走進茂榜廳，我懷念聲寶創辦人陳茂榜先生(1914-1991)，知識豐富、深具人文與藝術涵養的創業家。1979年元旦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採訪企業領袖為台灣經濟指點迷津，陳董事長在辦公室與我詳談，我整理談話內容，登載《陳茂榜談人力資源開發與經濟發展》。將近半個世紀，44年的時空變遷，當年大學錄取率極低，人力資源極爲充沛，如今全然反轉；仍有諸多觀點，印證陳董事長的先知與睿智。 陳茂榜認為台灣地處海島，資源貧乏土地狹小，雖然傳說有石油等能源，但仍有待開發；唯一不缺的就是充足的糧源與人力資源，因此今後國家經濟發展有賴人力資源的運用是否得當。 《了解青年能力性向》 陳茂榜說：「今後國家的發展要靠人才，青少年是我們新生的力量，我們必須多給他們關懷，好好地培養他們，國家才有希望。」社會對青少年的照顧又如何呢？陳茂榜感到有不少青少年在這個民主社會中誤用了自由，不知珍惜國家為他們所提供的教育環境充實自己。更有許多家長們不瞭解子女的能力、性向和興趣，盲目地把自己子女向趕向大學，追求不重實際的正式教育。這位白手起家，赤手空拳奮鬥了半個世紀的企業家，對於那些只關心自己子女是否能進大學戴方帽子，而不關心子女實質教育的家長們表示遺憾。陳茂榜幼時家境清苦，他的正式教育只有小學畢業，不過它的實質教育又如何呢？1976年獲頒名譽商學博士，聖若望大學凱希爾校長致辭：「在東方傑出的企業領袖中，未曾受過高深的正式教育，而能赤手空拳創立事業，並發展出良好組織制度的企業體系，陳茂榜先生乃是最卓越的例證。」 ▲「茂榜廳記」前東海大學校長梅可望於中華民國69年6月9日所撰寫，感謝陳茂榜先生當年慨捐東海大學之茂榜廳。 《實質教育必須加強》 現代的青年們正好與他相反，正式教育大部分都在大專程度以上，不過實質教育未必，陳茂榜解釋這種眼高手低的現象，是因為大學畢業生們缺乏實際體驗的精神。工科畢業生怕手髒，不願進工廠從黑手幹起，商科的不願去跑外勤，老想坐舒適的辦公室。他認為大學教育固然重要，應盡量使理論與經驗互相配合；不見得每個人都需要上大學，除非他在各方面都符合上大學的條件。不上大學的孩子有出息嗎？他以維持西德高度技術水準的「學徒制度」爲例，高職畢業生只要確實有一技之長，對國家社會照樣有貢獻。西德的工業製品給人家的感覺是「堅固耐用」，朋馳汽車被認為最耐用，小至亨格爾刮鬍刀也受好評。西德工業製品精密度高，獲得舉世消費者的信賴，歸功於數百年來的學徒制度。 《摒除虛幻文憑主義》 既然大學聯考，每10個人就有8個人註定要被淘汰，而國家的經濟發展又急需青年們的投入，陳茂榜呼籲青年朋友們摒除虛幻的、形式的文憑主義。他不僅關心考得進大學的青年們如何選科系、填志願，更關心四倍於進入大學的落榜者，如何在社會、在工廠、在商店接受系統化、制度化的職業訓練，實際參與國家建設。他說：「教育的目的是使每個人都能發揮自己的長處，而為社會所用。」因此能受大學教育固然好，但大學教育絕不是必須的。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各種環境，不斷地自我教育。陳茂榜本人就是成功的自我教育者。小時候住在頭城，放學後幫木匠爸爸選木材；搬到板橋後，白天上學晚上當小販，他什麼東西都賣，無非是要賺點蠅頭小利貼補家用，幫助父母親撫養六位弟妹。小學畢業後，從此就和學校絕緣，不過那是他開啟知識寶庫的開端。 《成功的自我教育者》十六歲那年，陳茂榜進入台北文明堂書店當送貨員，在此養成每天讀兩小時書的習慣，持續半世紀未曾間斷。因為在文明堂工作，接觸電器和古典音樂，從此開始了他的電器事業。陳董事長經由「新力文教基金會」關心青少年生涯發展，向高中生們介紹大學科系，並不表示「不上大學就沒有出路」，他本人就是成功的案例：他沒有機會上大學，卻經常應邀至三軍大學、台大、成大等高等學府，講述世界經濟情勢、電子工業概況、經濟管理，並主持古典音樂欣賞。分析事理有獨到見解，腦子裡貯存三十餘國的土地面積、人口、國民所得，隨著時間的演變修正腦中資料。他在古典音樂上的素養，也令人讚嘆。 《開創新局突破困境》 台美斷交後，執政黨成立六個工作小組，政務委員李國鼎召集的「財經工作小組」邀請陳茂榜參加，他建議： 1.開發人力資源、加強心理建設。他認為「成事多在艱苦時，敗事必在得意處」，今天我們雖然遭遇外交橫逆，只要地基打得穩，樓房蓋得牢，何患颱風、地震之有？他說：「世界上從沒有一個國家不顧自己的利益來幫助別人的，今天我們除了自強之外別無他途，若不自強什麼都是空的。」自強就必須從教育、技術、管理、工作著手。 2.加強研究開發、發展國防科技。他認為國與國間存在私利，寄望他人「技術合作」把科技傳給我們是不可能的，要走自己研究開發的路子，開創新技術新方法；許多工業技術都可以用來支援國防，例如電子通信、造船、機械、化工等。陳茂榜認為在此時政府與民間更需密切配合，工業界要靠國防力量來保護，國防則有賴經濟發展的資源。 3.分散外貿市場、鼓勵整廠輸出。身為電工器材同業公會理事長，他深切瞭解去年中美五次貿易談判，我方代表團力爭彩色電視機輸美配額的一連串艱苦奮戰。他建議我方業者除了注意歐美市場外，也應開發中南美洲市場，他認為中南美洲有資源、有糧源，土地面積是中國大陸的兩倍。若干國家，如巴西、烏拉圭等國民所得比我們高，是個不可忽略深具潛力的市場。日本的電子業者老早在許多年前即「整廠輸出」，將電視機的部分裝配在日本完成，而運往設於美國的工廠組合起來，再就地在美國市場銷售，可巧妙地避開配額限制。如今美國的電視機，除RCA和增你智外，幾乎都是日本的市場。 他強調：「我們要做了再講。」會叫的狗不咬人，說明商場中沉默的藝術。鼓勵整廠輸出時，政府也須注意，防止部分企業藉此轉移資金。奮鬥了半個世紀，這位台灣電子業巨人講出了深富哲理的信念：「滿足現況就是落伍。」他說：「開始自以為了不起時，就沒有什麼了不起；自以為沒有問題時，就開始有問題。」此即孟子所說：「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1979.1.18大華晚報） ▲聲寶公司董事長陳盛沺與創辦人陳茂榜先生銅像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