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關鍵詞》「女拳」與「鐵拳」（下）：舉報的尷尬和「完美加害人」張薇案  

收聽連結:https://is.gd/zisG8S 　　「女拳」怎麼利用「鐵拳」呢？就是「舉報」。遊戲業有很多這樣的事情，大家知道現在手機遊戲很多是賣角色的，男性向的遊戲就會傾向把各種女角畫得比較露、比較騷、比較色，男人想看什麼就盡量往那個方向去畫嘛，女性向遊戲出男性角色，也是同樣道理。本來應該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可是還有一些「一般向」遊戲，男女玩家都要吃，而眾口難調，有些女性玩家，一言不合就祭起舉報大法，說這角色太暴露，性暗示太明顯，啪！一頂「物化女性」或「淫穢色情」的大帽子給你扣上去。官方其實不一定想多管，但人家既然舉報立案了也就不能不過問一下，如果人家真的違法了也沒有理由不辦嘛，然後遊戲公司受到壓力，就改畫，衣服加上去了。男性「色批」玩家當然是大怒，但是無可奈何，而相對的，舉報者就歡欣鼓舞，發帖慶祝：「姐妹們，真的有用！繼續沖！」這種帖子也被一些男性網友截圖保存轉發了，你就可以想像，這冤仇算是結起來了。 　　這種事情給人什麼感覺呢？就像兩群小孩子吵架，拉大人來壓。大人因為各種緣故不得不幫了女生這一邊。旁觀的其他小孩看了又作何感想？我之前在北京的遊戲媒體「觸樂網」有一位女同事，她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就覺得心情很複雜。她身為女性當然不會反對女性主義，但這樣借「鐵拳」來快速實施恐怖打擊的辦法，她作為遊戲玩家也好，作為一個普通人也好，也是不樂見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中國大陸這種情況，還不算是最厲害的。要說厲害，近年歐美的「女拳」和LGBT也就是性少數團體，才是真厲害，他們靠著手上有選票，又站到了政治正確的道德高地，組織起來到處興訟，威脅遊戲業和電影業要實現角色在族裔和性向上的多樣化，然後歐美那些廠商怕打官司也怕被抹黑，很多還就真的屈服了，於是大家可以看到近年好萊塢電影在選角方面越來越不敢遵循傳統品味找白種人俊男美女，劇情方面也越來越被政治正確綁架。可以說，歐美的「女拳」做到了自己成為「鐵拳」的境界。 　　而相對的，你可以相信中國共產黨的一點是，他們絕對不會允許出現這種「太阿倒持」，「予人牽去」的情況。有時候「女拳」確實能調動「鐵拳」，但這前提是不會損害黨和政府的威信。所以當「拳師」氣燄有點太高張的時候，官方也會通過媒體和網路平台，拉抬一下男性這一邊的意見。 　　怎樣的意見呢？最常見的一種，是說真正的男女平等，應該是權利和義務均等，如毛澤東時代喊出「婦女能頂半邊天」，發動婦女出來工作，然後有一些女性勞動者證明了她們可以做到和男性相等的工作量，這樣同工同酬大家才心服口服。如果說還要有什麼優待，那是因為婦女還要負起生育的責任，因此社會才能默認應該對婦女優待一些，就像軍人負責保衛國家所以可以有一點特殊待遇，但這些都不應該是無限的，而那些女拳師只會找盡一切機會渲染自己的委屈，你真聽了她的她就會不斷得寸進尺，跟你作服從性測試，發揚她們的控制慾，等等。 　　好了，支持女性主義的朋友，聽到這邊可能覺得有些刺耳，那你能怎麼反駁他呢？除了說他以偏概全之外，也有一個通常的拆招法，但在牆內不太好講的，就是說，中共以國家機器強推的所謂男女平等，只是在共產黨底下平等地被驅使，它的體制仍然是一種父權體制，只是把傳統社會和家庭裡的父權改掉、革掉，轉移、上收到黨組織的掌握之中。不過，我個人不太贊成把「共產黨」和「父權」兩個概念黏得太緊，我建議說「共產黨的性別是共產黨」，共黨體制就共黨體制，父權這個框框太大太寬泛了，而且我身為男性，看那些女性主義批判一直父權、父權地叫，總也難免有些不舒服；如果你只說反專制，那就好很多。況且，大陸朋友最近經常調侃說美國現在可以有76種性別，那麼中國不也可以多幾個嗎。當然這個人看法是僅供參考啦。 　　言歸正傳。西方的女性解放，終極訴求是所有人都從父權體制裡解放，成為有權建立和持續修訂各種新秩序、各種社會契約的公民；中共的女性解放，只是把傳統婦女被捆綁在舊社會和家庭裡的生產力「解」出來，再「放」到集體主義、計畫經濟的編制裡面和男性一起吃大鍋飯。誠然在這個體制裡面婦女得到了很多過去沒有的機會與保障，或者說福利，但侷限是你不能質疑、不能挑戰中共所劃定的秩序。而這集體主義的保障，在改革開放以後也越來越少了，大多數農村取消了人民公社，鄉鎮都市裡很多國營企業改制甚至倒閉，你原來被黨和國家包養著，安排得穩穩當當的那麼多人一下子被再也hold不住的「社會主義鐵拳」丟出來丟到市場經濟裡面自行謀生，那些福利自然就沒有了。現在很多職業女性爭取平權，是在民營企業和市場經濟的環境下面，而你如果要拿毛時代國營企業和計畫經濟環境下的「男女平等」來反駁，那你能先提供一個像那時候的共產黨一樣的秩序，一樣的「鐵拳」嗎？ 　　你提供不了，對吧。或者你應該把矛頭對準公司老闆，或者對準政府，要求身為秩序提供者的他們先做好保障，然後男性和女性在這之中可以是盟友，一起來談判、議價。這樣一來，我們就把性別問題轉回到階級問題和體制問題上了。而在秩序提供者並不提供保障的情況下，你就不要怪一些女性用著你認為的邪門歪招去爭取資源，因為現實中成功用邪門歪招爭取到資源和特權的男性，遠遠多於女性。 　　辯論辯到這裡，通常就辯不下去了，因為再講下去，壓力就回到共產黨那邊，你就得叫官方出來發言，而官方只會在表面上打官腔，私底下找到你叫你別搞事了。那麼，有沒有不通常的情況呢？當然有，就是，當「打拳」的「拳師」正好是體制內或想進到體制內的人，而鬧上新聞的時候，就會出現下面這種「女拳」與「鐵拳」夾纏不清，搞得官方很尷尬的情況。 　　2023年5月，有一位24歲的四川大學新聞學女性研究生，她的名字叫張薇，她在地鐵車廂裡，看到面前有一位蹲著的農民工大叔拿著手機朝向她，張薇就以為這大叔是在偷拍她，當下就先對這大叔拍照存證，然後厲聲發作，質問大叔說你是不是在偷拍我，強烈要求把手機拿給她檢查，結果檢查出並沒有偷拍，張薇還不相信，又報了警，然後警察跟兩人問完話也沒查出什麼，放人走了，張薇還不相信，又上微博發文，指控那個農民工大叔說他「猥瑣男」，還把之前的照片貼了出來，似乎想要得到網友的附和。 　　然而，網友的反應，幾乎是一面倒地斥責她恃強凌弱。首先是有人把事情始末理了個清楚，說這既然都查明是誤會了你還抓著不放，太過份了吧？然後張薇犯了個大忌：她居然還回嘴，還堅持擺出受害者的姿態。這更加犯眾怒了。接著網友把她的身份信息全挖了出來：哇，居然是四川大學研究生，專業還是新聞學，結果你在這邊對一個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造謠？又有人挖出她本科時期在河南大學當學生會長有很多劣跡，她保送研究生的流程也有問題；再然後，一位跟張薇高中時同一棟宿舍的女生也出來了，說張薇當年長時間夥同一群同學欺侮她，甚至毆打她。這些事情綜合起來，再加上，還有一個重量級的要素，就是這位張薇是共產黨員，網友就聲討得更起勁了：這種人居然混成了黨員，這還是什麼世道？還不快開除黨籍，開除學籍？ 　　好，現在壓力就來到黨和學校這邊了。各位猜一猜，結果是怎樣呢？給個提示：黨國的一條基本行為準則，是堅決不被輿論綁架。所以稍後的發展，先是《人民日報》發文制止網民說不能「以暴制暴」，其他專家也來各打五十大板說張某和網路輿論都有過份之處；最後處份下來，在學校是留校察看，在黨是留黨察看，表面上就到此為止。群眾當然不滿，但你又能怎樣呢？一股氣也只能悶著，化作陰陽怪氣，在網上的各個角落繼續發酵。 　　這個案子有好幾個特別的地方。首先，它不但有「完美受害者」，還有「完美加害者」。你可能知道「完美受害者」是說受害人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都沒有，誰也沒有辦法把責任推到他身上來把水攪渾；那相對的，「完美加害者」是怎樣呢？一來是錯得太明顯，誰都沒法幫她洗；二來是她的身份與資歷，正好是男性認知中最典型、最惹人厭惡的那種，想依賴各種有利女性的規則來鑽營上位，寄生到體制裡去做人上人，而且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妙的是，她是共產黨員，似乎應該是跟「鐵拳」一體的了，但她又還在學校，還沒畢業，還沒真正取得一個編制，而只是一個「預備役」。換句話說，群眾要聲討這種人，也可以算是站在「鐵拳」的立場上，防止幹部隊伍被這種人混進來。而如果繼續深挖，要追究張某讀過的那些學校都出了什麼問題，可能要踩到紅線的時候，又可以退一步，退到只是反「女拳」的程度。 　　這就是「女拳」與「鐵拳」夾纏不清的情況。最後的結果是，黨國和官僚系統掉了一些面子，依舊牢牢把權力抓在手裡；群眾輿論貌似小勝一局，實則怨氣更深；「女拳」的氣燄被打了下去，真正的女性主義者也被拖累，一方面實在不能站到張某那一邊，一方面也不方便與張某切割，因為那就會助長「厭女」的威風。即便你說張某那種人的存在，更說明了反父權或反專制的必要云云，那也不會有很好的迴響，因為這一波批判張某的聲浪呢，他們的基本立場，大多數並沒有去到「反專制」甚至「反共」的程度；他們想要的，應該說是「不偏袒女性的開明專制」以及「真正和人民群眾站在一起的共產黨」。並不是反對「鐵拳」的存在，而是怨恨「鐵拳」不站在我這一邊，不聽我的。 　　你如果用自由主義的觀念去看這些，或許會覺得很可笑，但我這裡想認真講幾句，我建議大家不要取笑，因為他們很多人自己已經用各種陰陽怪氣的修辭來取笑自己這種想法了，但取笑歸取笑，心底還是這麼想的，這種欲望很正常，沒什麼好不承認的，做人應該光棍一點。但話又說回來，想歸想，你知道這不會實現嘛，你唯一可以對「鐵拳」放心的，就是它永遠不會放棄主導權。 　　共產黨的性別是共產黨，它有時候對某些男性好一點，有時候對某些女性好一點，但它的動機、目的、行為邏輯始終是它自己的一套，而不會是別的什麼主義，或什麼「普世價值」。然而表面上，中共的道義合法性，畢竟也建立在「代表廣大人民群眾利益」和「男女平等」之類的宣稱上面，所以我們就可以在這之中看到一局又一局的官民博弈。而性別議題，就是這類博弈的一級戰區。 　　前些年，儘管言論空間愈來愈收緊，政治改革不能談了，但性別平權還是一個可以在中國大陸公開討論的公共議題，因為它不必然導向反共，它也可以往論證中共做得比西方或其他國家好的方向去講，但這都不一定，於是在學界之外，來自民間或者疑似境外網軍的「女拳師」也就把握住了這個空間來攪和，直到某些人玩得太過火，踩到黨的紅線，然後共青團在2022年4月發了一篇文章叫〈極端女權已成網絡毒瘤〉，給出了強烈的信號，也被海外媒體解讀為帶頭污名化女權主義。而到今年5月張薇一案，《人民日報》又說「不能以暴制暴」，這也可以解讀為把「反女拳」的輿論污名化為「網絡暴力」。這一前一後，兩篇文章，有什麼共通點呢？就是教你不要妄圖站在道德高地去指使「鐵拳」，無論你是什麼性別或什麼群體。 　　但當然，人，是不可能永遠、完全放棄這種意圖的。指點江山，指使鐵拳，那是多麼美妙啊，歐美的LGBTQ、性少數團體，不就在相當程度上成功綁架了社會嗎？我們一方面嘲笑歐美社會被那些團體綁架了，一方面慶幸中國共產黨不會被「女拳」綁架，再一方面又怨嘆「鐵拳」不聽我的，我沒辦法左右官方。很多人的想法其實就是這麼簡單，你問他是不是這樣，他可能也會坦然承認。但如果話要說得這麼透，這天也就沒得聊了。所以怎麼辦呢？那就繼續陰陽怪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