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關鍵詞》當代青年大困境(3)：「互聯網君子六藝」之「甜潤沖卷擺寄」

收聽連結：https://is.gd/LXGYzP 神州大地關鍵詞，光怪陸離漲新知。俗話說「四天王有五人是常識」，那麼，「互聯網君子六藝」有十二個字，也是很合理的。本集我們就繼續講後面六個字：「甜、潤、沖、卷、擺、寄」。 　　第七字「甜」，就是酸甜苦辣的甜，或者應該說是憶苦思甜的甜。「憶苦思甜」是中共在1950-70年代經常搞的運動項目，就是要大家吃一些粗糧，或許還請些老人上台講話，回憶以前的日子是多麼苦，現在有多好。這種活動在改革開放以後不怎麼搞了，但「憶苦思甜」這句話還很常用，可以說已經是成語了。然後到今年，疫情過後經濟需要復甦嘛，2023年2月9日，人民網就發表了一篇勵志文章叫〈好好幹，日子會越來越甜〉，結果完全不意外，遭到各路網友的嘲諷和痛罵，於是也就有人開始將「甜」字加入「六藝」的行列了，可以它用來點破各種畫大餅言論。 　　巧合的是，日語裡面也有一個「甘い」，漢字寫作甘甜的甘，除了說甘甜，也可以形容人天真、不成熟，動畫裡面經常可以看到，於是之前也有中文同人小說故意把「甘い」寫成「太甜了」來增加嘲諷力度。那麼，當我們把憶苦思甜的甜，和「甘い」所謂的tooyoungtoosimple,太傻太天真的甜，兩者疊加在一起，成量子糾纏態，這意境就很美了。 　　再來講第八字「潤」，潤滑的潤，它的漢語拼音run跟英文「run」一樣，於是從2020年起逐漸有人把run寫成「潤」，並且特化出移民、逃離當前環境的意思。2022年，疫情第三年的時候，中國大陸各種防控措施愈來愈變態，也愈來愈多人民達到了忍耐極限，想要出國，「潤」這個字就開始成為流行的黑話。那麼年底放開以後，這個流行有沒有消退一點呢？似乎有，但也應該有不少人是在心底打定主意，有機會就一定要走人了，只是不明說。而那些成功跑到了外國的人呢，也就多了一個別稱叫「潤人」。 　　再來講第九字「沖」，三點水，一飛沖天的沖，在簡體字裡面它也合併了「衝鋒」的衝。它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是「沖塔」，向高塔、防禦塔衝鋒，原本這個詞是發源自DOTA、英雄聯盟之類的對戰遊戲，兩邊的陣地都有防禦塔，所以沖塔是每局都會有的戰術動作。然後不知何時，「沖塔」這詞就出了圈，可以指代各種干犯言論禁忌，直接向權力喊話的作為。而這個「塔」如果是比較弱的團體，像是民營企業，那是真有可能被沖垮；如果人家沖的是黨和政府，真正可以把你抓進去的強權，那這種人可能就會得到一個烈士的評價。 　　「沖」的第二個意思比較猥褻，是「手淫」。這怎麼來的呢？也是幾年前大陸的都市裡開始流行「手沖咖啡」這麼一門生意，而「手沖」和「手銃」也就是手槍諧音，於是「手沖」就成了「打手槍」的新寫法。而單用「沖」字作及物動詞時，意思也就類似「中意」、「喜歡」、「萌」而更強烈一些，例如一款遊戲出了新的女性角色，下面就可能會有一堆評論：「我沖了！」「這還不沖個幾發？」「這個我不沖」。然而「沖」字也可能只是單純講衝刺、衝鋒，所以具體意思如何就要看情境，當然也有很多人就是喜歡故意把話說得模稜兩可。而剛好，「沖」字的這兩種意思，一種是政治，一種是色情，恰好就是幻想和意淫的兩大宗，所以它的喜感，這些年也是與日俱增。 　　再來講第十個字，「卷」，它是「內卷」的簡寫，蛋卷、卷軸的卷，不帶手字旁。「內卷」是這些年的熱門話題，指各種過度競爭，名額就那麼多，市場就那麼大，你想拿到就得比別人拼，但如果大家都拼，那就愈來愈累，然後名額還是只有那麼多，就像你把一張紙往裡面捲，捲到愈來愈緊，遲早會捲到無法再捲。這種情形在應試教育最普遍，再來就是官場、職場、生意場──嗯，這樣講下來好像已經覆蓋到全社會大部份領域了。內卷的原文是英文的involution，不過中文的「卷」發展到現在已經和原意有細微的差異，可以當形容詞，例如說「這麼卷？」「太卷了」，也可以當動詞，例如說「卷死他們」「卷王」，然而這底下的心情通常不是得意，而是對環境與生態的悲哀。 ▲「內卷」是這些年的熱門話題，指各種過度競爭，名額就那麼多，市場就那麼大，你想拿到就得比別人拼。(圖/頭條號) 　　那麼，卷不動了怎麼辦？就是第十一個字：「擺」，鐘擺、擺平、擺爛的擺，它的意思就是「擺爛」、躺平、放棄努力，任憑事態惡化，例如說「我擺了」「他擺了」。你查它的來源，會查到說是來源於NBA聯賽，有些後段球隊會故意輸球來讓自己排名更靠後，好讓第二年能得到更好的選秀順位，又說這差不多是21、22年開始流行的詞。但就我所知，我們在台灣很早就在用這個詞了，1990到2000年代，我國中、高中、大學的時候，我們就經常說擺爛、擺爛、不要擺爛。這和台語的「白爛」也有點像。總之這個詞也可能是台灣人傳過去的，就像這幾年大陸青年說的「躺平」也馬上開始在我們這裡流行，大家互相影響。 　　需要注意的是，擺爛和完蛋還是有一些差距的。如果要表達完結、完蛋、徹底失敗的意思呢，那就是第十二個字：「寄」，寄信、寄望的寄，這也是個諧音假借字。他的來源是以前《星海爭霸》《魔獸爭霸》這些連線對戰遊戲，玩家習慣在認輸的時候打一句「Goodgame」，或者簡寫「GG」，後來我們不少人也就用「GG」來代替失敗、完蛋。然後也大概是21、22年的時候，大陸又有人開始用中文的「寄」這個字來代替GG，例如說「他寄了」，就是他完了，而或許也多一點遊戲的意味，就像說「他玩完了」、沒得玩了。 　　我個人不太推薦使用「潤」和「寄」這兩個字，因為從中文的思維來看它，實在是比較費解。然而它既然流行起來了，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代中國大陸青年心態走向悲觀的這種社會現象，那就還是值得我們介紹一下，好讓大家看到的時候不會一頭霧水。 　　你或許會問：這「互聯網君子六藝」的後面這六個字，是誰編的呢？答案就是：我，我編了。四月的時候有一天我靈機一動，想要做個可以印在紙袋上面的小型桌上遊戲，就往這「互聯網君子六藝」上面動了動腦筋，想說陰陽怪氣嘛，就來畫個太極圖，外面一圈十幾格，每格排一個字或一個符號，用大富翁或別的玩法來玩，遊戲名就叫「互聯網陰陽家」。為此，我就在「典孝急樂繃贏」後面又湊了「甜潤沖卷擺寄」六個字，再加四個符號，現在大家上網搜「互聯網陰陽家」或是「互聯網太極圖說」，或者在「好好聽」網站上看我們這兩集相關的文章，就可以看到我這個小作品，然後你可以拿去印出來或者就存在手機上，和大陸的朋友交流。 　　「典孝急樂繃贏」，「甜潤沖卷擺寄」，這十二個字，一方面可以代表當代大陸青年對社會現象、輿論環境的觀察，一方面也體現了各種苦中作樂、抱團取暖的心態。但當然，任何流行語都可能被濫用，尤其是這種簡單高效又能搞笑、洩憤的嘲諷用語，所以也有很多人討厭它，認為這就是讓人裝成所謂的「人間清醒」，裝成什麼都看得透的樣子，而其實你肚裡沒料，也無心推展建設性的討論，就像上一集我們提到的小學生，靠這些爛梗就吸到一堆人關注。這樣的流行語，居然給它冠上「互聯網君子六藝」這種名詞，相對於孔子時代的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個版本的君子六藝全都是陰陽怪氣打嘴炮，實在是太墮落了。 　　那麼我的看法呢，首先我還可以補充，如果要引用儒家經典的話，孔子以前罵過人，說「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這句話可以說是歷久彌新，在這個網路社群媒體的時代是更加的一針見血了。我們應該警惕自己，不要成為這樣的人。但話又說回來，身體是很誠實的，用這些「典孝急」耍一耍小聰明，抖一抖機靈，有時候的確可以讓你十分快活；看別人耍，或者看截圖記錄，也有九分快活。必須說很多人是不想抵禦這樣的誘惑的，所以這些流行語，也就可以讓我們時時跟進簡體中文網路輿論的風向與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