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同》對兩位大師的追憶

前些日子，我提到大學教授應該認真教學，我現在告訴各位我的一些經驗。 因為我過去是做AI的，AI界有一位大師級教授叫做McCarthy，他得過TuringAward。有一年他到台灣訪問，在清華也住了一兩天，我問他下一站到哪裡去?他說他已經買好火車票，要去台南成功大學。我問他是要去見哪一位教授，他說他不是去見任何教授，他要去見一位研究生。那位研究生問他一個有關數學邏輯學的問題，他也回答了。事後發現自己講錯了，因此他覺得非常抱歉。其實他這次到台灣是專程來向這位研究生重新解釋那個問題的答案。 大牌教授都是很忙的人，可是這位教授仍然在學問上做得非常之好。他所提到的數學邏輯問題，我曾經想進入這個領域，可是發現實在太難就放棄了。這位教授在邏輯學上的知識是相當深厚的，可是最令我佩服的是，他對學問之認真，一旦發現自己有錯，會不遠千里而來補救。我們常常以為大牌教授都是看不起小咖學生的，其實顯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還有一個很有趣的經驗，我曾經做過mechanicaltheoremproving的研究，有一份數學刊物要出特刊，專門刊登這個領域的論文。他們的做法是，不讓一般人投稿，所有的論文都是邀稿的。我很榮幸得到了這個邀稿，當時我有一位博士生也在做這個題目，所以我們就寫了論文去。負責這個特刊的是一位associateeditor，他是這個領域的，所以他可以審查全部的論文，而且審查得很嚴格。我們的論文也改了很多次，當然最後還是被接受了。 這位associateeditor接受了論文以後，再交給editorinchief，editorinchief是一位相當著名的數學家，他不是這個領域的，居然能看得懂這些論文，而且可以找出可疑之處。他說他不和作者來往，只和那位倒楣的associateeditor來往，問了他好多問題，最後才能出刊。那位associateeditor告訴我，他對editorinchief佩服到了極點，因為他如何有這種能力能看得懂不在領域內的論文。這件事使我覺得自己實在應該感到非常慚愧，因為我的學問實在太差了，簡直無法和那些大師比。我認為這些大師都是聰明的人，能夠很快地做好學問。可是他們一定相當認真，不要以為大師們成天要演講等等，其實這些大牌教授還是潛心做研究的。 我們做教授是很不容易的事，因為教授就是要學問好。可是要學問好，一定要非常勤奮，非常認真。 做一位好教授，就是要好好地將自己的學問弄得越來越好。這並不表示教授一定要能夠發表精彩的論文，最重要的是，他很認真地吸收知識。假如一位外文系教授在英國文學上懂得越來越多，他雖然未能發表偉大的論文，仍然是一位好的教授。假如一位機械系教授可以指導學生做出一個還不錯的設備，學生可以學到很多，他也因此可以對機械設計有更好的了解，也算是好的教授。 在我國，雖然我們是教授，學生還是喊我們為老師。這是個很好的習慣，為人師者，是一件很光榮的事。好好地做好學問，使得教學越來越精彩，所教出來的學生也跟著越來越有學問，這是所有大學教授該做的事。